Milstein: 夜航愛琴海

回到Fira也十點了，突然想起我們還沒寄明信片。到一家昨天就想吃吃看的烤肉店點了串烤，坐在外頭的座位上邊吃邊寫。入了夜，冷的直發抖，烤肉也沒想像中好吃。趕緊寫好明信片貼上郵票，丟到對街書局外的郵筒裡。緊張的我又開始催促著老婆，心中想著萬一還車遇到狀況delay，是不是得趕快到巴士站搭車？我們最後十一點準時回到租車公司外。

按了門鈴，沒有人回應，心底有點緊張，早上的事情讓我們對這家公司不大信任。老婆叫我別那麼焦慮。接著一個中等身材蓄了一點鬍子的人走了過來跟我們打招呼，他就是負責來取車的員工。確認之後，他便載我們到港口。一路上聊了一下，是一個不錯的人，公司八點鐘下班後，他先到附近喝杯咖發打發時間。旺季時他們連續幾個月是沒有假日的，但到了淡季就很閒。他年輕時就出外打拼，供弟妹上大學。

到了港口，卸下行李，他檢查一下車況，前車牌不知何故折彎了，還好，折回去就沒事了。我們索取早上簽下作為押金的本票，但他卻表示不知情。看來這家公司還是不大牢靠，早上有特別跟阿姨吩咐過的。不過取車大哥說，他會在單子上簽名表示ok作為憑證。我們也只能接受了，我把有簽名的單子收好，以免未來有糾紛時無憑無據。

港口只剩一家餐館還亮著燈，金髮小妹熱心地替我們把行李搬進去，取車大哥和他們打完招呼後就開車離去，來這裡的路上他建議過我們不如喝杯咖啡打發點時間。如今人已被半推半就的招待入內，只好點了杯超貴的茶包菊花茶。只好阿Q的想：外面好冷，至少可以待在溫暖的室內。

過了一會兒，Fira發過來的巴士抵達，乘客不多，午夜的港口還是冷冷清清。不知不覺Blue Star Ferries的輪船已經靠岸，碼頭突然熱鬧了起來。我們拉著行李，跟著人群，依照工作人員的指引，走進船艙。這班船是從雅典Piraeus發過來的，下一站會到Kos島，終點是羅德島Rhodos。搭船的乘客不多，過沒多久，艙門收起，收錨啟程，船航行在黑夜的海上，窗外甚麼景色也不看不到，只看到懸在海平面上的月亮，以及撒在海面上的月光。

這趟我們買最便宜的經濟票，不出所料，這班船空位很多，上了船再自行找位置就好，我們原本選了餐廳的軟椅，但是後面四個老外聊了一陣子後開始打撲克，雖然他們蠻安靜的，但我們還是去另一邊較為角落的Air Seat區坐。那裏的缺點是靠近引擎，震動比較大，而且劃位區的有配置電視，整晚都開著，聲音惱人。即使如此我還是很快睡著了。沒多久老婆叫醒我，迷迷糊糊跟著她走，到了一家咖啡廳靠邊的軟墊椅上，可以躺平著睡。其實這裡已經是商務艙，但沒有人來管，不少人跟我們一樣發現這個好位置，早已躺平入睡。

朦朦朧朧半夢半醒，咖啡廳的電視聲音斷斷續續傳進腦海。到後來不知道是在作夢還是現實？似乎在撥放一齣老電影，男女主角的聲音很好聽，咬字很清楚，富有情感。沒有音樂，兩人對話在一片寂靜之中，女主角說著說著說到心裡去，順著這氣氛，她吐露出多年來壓抑的情感，是的，她其實深愛眼前這個男人。「…Yes, I love you….so many years…」男人其實也知情，但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走上另外一條人生……他的語氣有點遲疑，緩緩地說，「…..but that’s twenty years ago…. Now, it’s too late…..」

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他們早已錯過最好的時間。其實女人也不是要求甚麼回答，她只是壓抑多年，此刻突然的想要把這些秘密通通說出口，但是接著她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撕開了多年來維持在她們之間的平衡，她感到有些窘迫，也知覆水難收，她明知道這份愛不能也不會有回應……不論如何她還是得到了一個答案。她想圓場，但說著說著還是為自己這份被拒絕的愛感到自憐……她說話語調很平和，接著越說越有些不知所措，卻仍極力要維持情緒，不使內心的悲傷潰堤….「I understand…I just……」寂靜無聲之中是心碎的聲音。「……anyway, I’m happy you’re happy….」接著一陣寂靜，隱約傳來暗暗啜泣的聲音，”I’m ok”她試圖維持自己的自尊，但總是藏不住受傷女人的脆弱。男人甚麼話也不能說，即使想說甚麼，她也趕緊打斷著說「……I’m really happy for you…..」

朦朦朧朧又睡了一陣，突然醒來看看手錶，快五點了，擦去淚痕，看看電視，不知道是在撥甚麼？但跟剛剛聽到的對白好像沒有關係。我們趕緊起身，表定抵達Kos島的時間是五點半，估計會在Kos下船的人不多，錯過就要到羅德島去了。

拖著疲憊的身軀，一陣慌亂下了船，碼頭就在古城牆邊，海關就在碼頭旁邊一間小屋內，海關外是一個賣著點心零食的小店，屋內有幾張桌椅，屋外有棚子，棚內也有桌椅，我們就在這裡無所事事的等著，因為現在才凌晨五點。

意識逐漸清醒，船已經離港，海平面微露一點曙光，風有點大，很冷，幾個不認識的陌生同路人也坐在不遠處，看著港口的黎明。朝霞染紅了港邊的古城牆，另一邊，淡墨遠山慢慢浮現，小鎮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身心俱疲，腦袋放空著，看著剛剛搭乘的輪船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朝霞薄霧的海面。對這班船印象很淡，因為從頭到尾都處於疲憊狀態，除了最後它消失在眼前的這一幕。看著看著，也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想起剛才睡夢中聽的電影對白所致，有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緒，既空虛又有點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