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6日 星期二

一無所知



雖然整理照片很辛苦,回憶寫遊記往往寫到詞窮,但我還是喜歡慢慢的把去過的地方走過的路線整理出來,並且用貧乏的詞句盡量再現當時的感覺。因為我知道,如果不這麼做,再過一段時間,這些瑣碎的細節會淡忘,電腦裡成堆海的照片也不大可能一一翻看,然後這場旅行越來越遙遠,最後像是不存在一樣,只剩下模糊的印象,剩下「我曾經去過」這一句定言。


走過的足跡最終都是會被洗去的,除了記憶是帶不走的。比起照片,我覺得文字勾起回憶的引信更為強烈。中平卓馬在《決鬥寫真論》隨口說到,那些景點拍出來的照片,誰去拍都是一樣的。我們能拍的基本上別人都拍過了,唯獨拍的那個自己,觀看的自己,以及「『自己』所觀看的對象」是專屬於自己。於是相片只能是配角,我想做的還是嘗試描述那個時刻的瑣碎。

我蠻常看自己之前的旅行日誌,就像是時光旅行一樣,偶爾甚至鑽進記憶裡做起白日夢般,享受記憶帶給我的甜美。我們走一遭旅程,走一趟人生,其實都是在累積記憶,如果走過去的東西就隨手拋開,或者徒留嘻嘻哈哈吃喝玩樂,我覺得這樣的記憶總有一天要面臨驀然回首的考驗。人,總有一天,要極其嚴肅的,有時是大夢初醒乍然猛回頭的,看看自己過去做了甚麼。

對我來說,旅行就是旅行本身,那個流動,那個過程,那個「進行式」。我所喜愛的關於旅行的書也都回歸這份純粹本質。但也不是隨便哪裡都行,所以我不大接受中平卓馬把旅行的對象留在想像之中,寧願不去那裏。我們仍需要一個對象,用他做為啟動,然後上路之後就把對他的想像拋開。(雖然不可能完全)

我不喜歡多數的放在「旅行文學」類別的書,很多過於矯情,更多的是無聊,有些還不錯的誠懇之作,但都難以觸動我心,剩下我發現能觸動的,多半是柏克萊書局顯示已絕版的老書。在網路上則還有不少不錯的旅行日誌。

***
我們去到那個地方,不過就是個異鄉人,因此蘇格拉底只能說「我唯一所知的是,我一無所知」。這是我們唯一能夠確立的事實,別假裝感同身受,也別以為你懂那裏的歷史,更不要隨便流露廉價的同情,甚至介入他們的生活。因為「你動手打了就完了!明天你就走了,我們還住在這裡!」(《非法流浪》-馬建。)雖然不忍苛責這些悲天憫人的人,但太過於嚷嚷「那些人多可憐!」「無法想像那樣的生活」其實才是真傲慢,除非我們默默的體認到自己終究不能明白那份苦,旅行回來後,好好過自己的人生。

有的很酷的嬉皮會去雲遊四海旅行;自暴自棄的人也會去雲遊四海旅行,當中的邏輯稍稍思考就可以釐清。有的人追求一種貌似浪跡天涯的灑脫而旅行,他們會拿前者當藉口,而他們其實是後者,而且後者其實佔了多數。在背包客旅館多的是空虛度日的人,那一點也不酷。

「認識你自己」。年過三十,能放在心裡的,還是這句兩千年前就刻在德爾菲神殿上的格言。孔子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我發現我們能說的,卻越來越只能是後面這一句。能夠傳達的,便只能是自己的經驗,關於旅行,以及關於人生,經驗之外的,沒有甚麼形而上的敢去分享。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