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1日 星期二

擁抱


北京女孩
2010/11/27,在西安。
一早,照例拿著麵包,泡了熱茶,到中庭坐下來靜靜的吃著。

昨天早上就看見一位女孩子一個人也靜靜的坐著,
今天她也在,我就跑去和她聊起天來。

她是北京人,也是突然的就說來西安就來了。
是第一次一個人跑遠門,正在體驗著此番自由的滋味。
聊了蠻久,然後就各忙各的了。

我把衣服洗好晾好,
天氣很好,陽光和煦,我跑去旁邊沒人經過的庭院活動活動筋骨,
練練功,複習一下小八極。

中午是退房時間,我把包包整理好寄放前台,就跑出去晃晃了。

我跑去大明宮遺址走走。
這是唐朝皇宮的遺址,
除了幾個台柱基座。地面上的遺址幾乎等於零。

目前這裡新闢成一大片公園,成為市民遊憩地點,上頭點綴了幾個說明牌。

我在廣場上賣紀念品的小書店買了明信片,
然後再搭公交車到鼓樓的回民街,去了隱身其中的清真大寺。
正好是禮拜時間,便在那邊靜靜的看著穆斯林們入殿禮拜。

此時遇見的穆斯林,已經是帶著小白帽的回族了,
面孔血緣和維吾爾族又是不同。

到目前為止,我想我已經能辨別出哈薩克族,吉爾吉斯族,
塔吉克族則有八成把握;
烏茲別克族和維吾爾族的族源複雜,所以較難辨識。
在喀什甚至有看見金髮碧眼維族人。

從中亞一路過來,如今看到的已是完全中國化了的清真寺,因為有了比較,所以饒富趣味。

之前在比什凱客遇見的日本東大高材生copy給了我些他在伊朗拍的照片,
雖然也是中亞風格,但又和烏茲別克看到的略有不同。

我的火車是晚上七點。
我回到青旅,拿了我的背包,
往火車站前進。這時已經天黑了。

我走了一小段路,後方一個人過來喊了我,
原來是早上那位北京女孩。
她早上聽我說是七點的火車,
想來背著大背包的身影可能就是我,
應該不是等我道別吧?

不知如何覺得有點小感動。
可能是因為自己又是獨自一人離開。

道別後,我往車站前進。
走了五六十米,
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就又走了回去,
看她還沒進去青旅,
便再跟她說了句道別,並且給她一個擁抱。
我想我是想給她一個感動。





Hannah
2010/11/09
在塔什庫爾干,我和漢娜(Hannah)遇到了美國人Steve
兩天前在喀什青旅其實已經遇到了,
他晚了我們一天上來塔縣,
他要前往巴基斯坦。
他所知道的資訊是,
可以在塔縣搭乘每天一班的公車前去,
至於簽證問題,他和漢娜一樣,沒有確切的資訊,
似乎可以在邊界處就地辦理。

其實,關於前往巴基斯坦的資訊一直都不明朗,
Lonely Planet上的資訊,以及我們在喀什的打聽,
都不得要領。

我去詢問過公車,票價很貴。
包車前往邊境要便宜的多。
因此我們決定同行。

我要一走喀拉崑崙公路,到邊界後返回──如同許多的中國旅行者一樣。
他和漢娜則是繼續他們的計畫,前往巴基斯坦。

其實資訊還是不盡正確
第二天一早,急著要前往巴基斯坦的Steve催促大家,
而較早起來的我,再和旅舍老闆娘確認車子事宜,
這時才得知,所謂包車前往邊界,
指的是說,海關檢查站會特許放行,
讓遊客以及車得以繼續前往邊界所在,
否則依照一般流程,除了國際巴士,
所有車輛是不允許通過檢查站繼續前進的。
簡單的說就是官員會讓我們非正式出國到邊界,
拍拍照像留念而回,時間不能太久。

而這是針對本國以及台港澳人而言,
對於外國人而言則是不允許的,
包車是會被檔下來的。
而這個時候,已經超過早上十一點國際班車的時間了……
意味著我們必須多停留一天。

Steve非常不爽地指責我,
若不是我,他自己就可以前進巴基斯坦,
我的資訊反而造成了紊亂。
我很不爽,跟他言語齟齵了起來。
氣氛變的很差。

旅舍老闆娘建議我們打車到海關去問明白,如果他們仍然不相信的話。
海關很近,就在塔縣而已。5分鐘就到了。

於是我們三人打車過去。

在計程車上,Steve突然說
“Henry, I want to say sorry to you.”
“You just want to help, and you indeed help me a lot.”
*******

Steve是個藝術家,他帶著一幅巨畫在旅行著,
他把畫捲起來扛著,長度比一個人還高。
竟然有人會帶著這個東西旅行。

前一晚,我們還有另一個以色列室友Gil
入住塔什庫爾干的便宜旅舍,狹小且空氣流通不佳,
暖氣老舊,入了夜後仍然很冷。

我們躺著聊著天,到後來都聽著Steve訴說他正在進行的作品。
他的語調有點慵懶溫吞,有點酷。

最後要入睡了,Gil和我以及漢娜,
三人合力作勢要將立在中央的蠟燭吹熄。
三人鼓著頰要吹熄距離我們約兩步之遙的燭火,
那是Steve稍早點的,說這樣可以更溫暖。

對於我們三人裝可愛的舉動,Steve很酷的說:
“Ok….i will extinguish it…”
“I said, I will go out it…”

******
到了海關站,辦事員見我們到來,很迅速的把出境表格給我們填,
並催促我們趕快。
我看見那裡有個車票售票處,
我們完全弄不清楚狀況。

會說中文的我,一番詢問後總算弄清楚了,
原來,那輛十一點發車的公車還在海關這裡辦些手續!
現在都十二點半了!
其實很多人都是直接來這邊買票搭車的。

至於簽證,
就在這裡辦!!!!

如今,我們終於得到最新最正確的資訊。
意即他們當下就可以順利前往巴基斯坦了。

他們買好票後,就前往安檢台,準備通關了。
我原本幫漢娜提著一個包,
這時便交還給她。

整個情況其實很匆忙,
因為本以為又得多待一天了,
想不到馬上就是離別時刻。

我停在要前往安檢櫃檯的走道口,把包包還給漢娜,
我看著正低頭打理的她說:
“Hannah, it’s time to say goodbye”

她沒有意識到。
因為她以為這班公車可以在邊界把我放下,
我再跟其他包車返回即可。

“maybe you can ask the bus to drop you in the border”她說

“no, the bus will not stop after crossing the checking point”我回答。

“......”

我伸出我的右手準備握手道別
“take care” 我說

漢娜卻對著我微笑敞開雙臂。
霎時我便腦筋一片空白,
抱住了她。

"...take care..."我的聲音有點顫抖
"nice to meet you..."她說

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瞬間。





Steve
 因為Steve要提領現金。
我們再回去找了ATM
他領完現金,漢娜則還在裡頭排隊,
他和我站在外頭聊了一會。

我說
“you are right, we should….”

他回答
“it doesn’t matter anymore, wrong or right, good or bad, you cannot expect”

Steve接著問我:
“so where you gonna go next? Keep looking for somebody to share the taxi to the border?”

“no, I think I’ll go back Kashgar today”
“I don’t have to go to the border really, I am not so interested in it”
我回答他......

我想Steve看出了什麼,也許方才在海關他就看出了什麼。

他說
“So you just want to set Hannah off to Pakistan right?”
“......”
我點了點頭。

一切只不過是為了這個離別。
我希望幫所有我能幫的,
送她到巴基斯坦,
然後她繼續她的旅程,
我繼續我的旅程。
然後99.99%的可能此生不會再見面,
就像旅程中遇到的所有萍水相逢的朋友一樣。

我目送他們的計程車離開,
漢娜說先把我載到市區吧。
我說很近,我用走的就好了。
於是我目送他們車子離開。

Hannah在車內和我揮手再一次道別。
我想這次真的是告別了。

我停在路口,這時是紅燈,
他們的車理應繼續前行,轉彎離開。
但計程車突然停下,Steve跑出來,穿越馬路而來。

我一臉疑惑的注視著他,他卻衝上來給了我一個擁抱,
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記不得,然後道別。

我本已經不平靜的情緒,
再被Steve的擁抱而更加感動。

我走了走,坐在路邊嘗試平復情感,
但還是因為離別的悲傷,啜泣了起來。

在塔什庫爾干,也就一條大街橫貫,
你的視線之內,都是白靄靄覆蓋山頭的雪山,
這是帕米爾高原的一部分,四周盡是這般壯闊景象。

清晨,我懷著剛出爐的囊氣喘吁吁的小跑步回旅舍,
傍晚,我們走到小丘上早被廢棄千年的古城遺跡,凝視著河谷,
深夜時漢娜病了,我四處詢問藥局幫她找藥,
最後的兩個擁抱,
和此時坐著啜泣的我,

這些都是我在這個壯闊景色底下的淳樸小鎮發生的故事,
這些都變成了我一生中,永難忘懷的記憶。






Nicola
2010/10/26
烏茲別克的秋天已經到來,
到撒馬爾罕時已經感覺到背包客正在減少,
到布哈拉時更是如此。

本以為這一晚只有我一人了,
下午自己坐在陽台上啃著蘋果曬太陽時,
尼古拉(Nichola)以及他女友兩人,
牽著單車,風塵僕僕,全身狼狽的進來。
他們是瑞士人,
前兩天才從亞塞拜然穿越里海,
辛苦的穿越Kyzylkum沙漠而來。
單車客們總是有點狼狽,
但我想他們是我看過最狼狽的了,
裝備服裝都蠻破爛的。

我們聊的很開心,
那天晚上很冷,
遊客稀少,許多餐廳都歇業了。
我們跑到一家少數有開的餐廳,
點了簡單的菜飯吃喝一頓。
他們是那種很隨和的人,
對比於我的多話,
他們擁有我所欠缺的耐心與雅量。
隔天我就離開,往西前往花剌子謨了。

到了偏遠的希瓦,我在這裡孤獨的遊覽了兩天。
B & B沒有遇到其他旅行者。
再往西邊去到的努庫斯更是一次不愉快的經驗,
使我之後抱著火氣一路往東趕路,
想盡速入境吉爾吉斯。

再回到撒馬爾罕已是深夜,一樣還是Bahodir民宿,
漆黑中我看見中庭有兩輛眼熟的腳踏車。

我這才驚覺塔什干飛往烏魯木齊的班機早就停開了,
我的簽證狀況緊張了起來。
我得取道吉爾吉斯往新疆,
第二天我忙了一整天在機票上,

回到旅舍,我站在二樓我的房門外,
正看見樓梯下的尼古拉牽著腳踏車出來,
我喊了他的名字
“Nicola!”

也許是因為前幾天的旅程很不愉快,
再看到他們我格外高興。
不過他們也正要離開,
他們要前往塔什干處理簽證。

我們在門口聊了一會兒,
同時還有另一個單車客,
(結果後來我在喀什又遇見他)

他們要離開了,我伸出手和他握手,
尼古拉微笑並施了點力把我拉過來擁抱,
我感到驚訝,
我來自一個,不習慣以擁抱來表達情感的文化。
我更是一個總與他人疏離的人。

此刻我因尼古拉的擁抱感到溫馨。
這應該是二度相逢的驚喜之善意的表現。
或者是他同樣也和我看到他們一樣的驚喜呢?
我這個情感豐富,聊起天來話題多又情緒豐富的人。

在布哈拉那晚我們聊的生動無比,
回到旅舍時,老闆又把當晚僅有的房客的我們留在一樓,
給我們吃的喝的以及伏特加。
在那種略顯冷清的時節的中亞古城,
或許萍水相逢的感受也就特別深刻吧。
我和尼古拉女友也擁抱道別之後。

再忙了好一陣子,終於把機票搞定,
可以順利回吉爾吉斯了。

當天傍晚我就搭上前往塔什甘的車,直奔機場過夜。
在寒冷的夜裡,等待隔日凌晨的飛機。
這是我在烏茲別克最後一天,
離開的非常匆忙,
但是這一天我接收到令我感動的擁抱。

回想起來點點滴滴,
一時文字難以盡述。
然而,我所強烈感受的是,
既然彼此都不會再相逢,
那麼有些情感的表達,不要吝嗇,也不要顧慮太多,
因為這些都是最純真誠摯的感受。

所以,我突然的想要給予北京女生一個擁抱,
應該是基於一樣的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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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從我的《橫跨歐亞的三個月旅行》中抽出來的日記。
關於那段旅行,回憶最深的仍然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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