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二日散策

 南禪寺

走到南禪寺時天色已經有點暗了，南禪寺的山門雄偉，第二次看還是令人仰望尊敬。寺院一角有個著名的水道橋，我們信步走走，拍拍照，接著就離開寺院，往平安神宮的方向走去。現在已經日落了，但至少想帶母親看看外面。不過這時腳力也快不堪負荷。母親是個好旅伴，配合度高，不會喊累，我得主動設想。因此沿著琵琶湖疏水道走一段路後我決定結束今天的遊覽，以免母親體力透支。我們坐上一班開往車站的巴士，回到車站，到十樓找了家餐廳解決晚餐。回到旅社後才知道腳已經那麼痠痛。幸好晚上很浪費水的泡了熱水澡，隔天才不至於鐵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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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們搭乘JR嵯峨嵐山線到嵐山。下了車順著路到了天龍寺。這是我第三次來天龍寺，發現自己果然是偏愛這座寺院，尤其人少的時候。天龍寺得天獨厚，有青山作為庭院的背景，一眼望去心曠神怡。

從北門出去是著名的竹林，遊人稀少，竹林裡更多高雅清逸之氣。離開竹林後有個岔路，往北走是往奧嵯峨的方向。由於接下來還想去洛北看看，我們就不去奧嵯峨了。就順著指標往南，逕往渡月橋而去。

這是一條我沒走過的路，本想順著保津川走回渡月橋，結果順著指標上到一處可以俯瞰保津川河谷的展望台，原來這裡就是之前聽聞欣賞保津川紅葉櫻花的絕佳地點之一。

從天龍寺、竹林、龜山公園、保津川一路走來安安靜靜，下了展望台走到河邊，經過觀光船渡口，才開始碰上遊客人潮。

走過渡月橋，到此一遊拍了張照片，我們便折返，到嵐電嵐山站搭乘小火車離開。嵐電的車站都很小，月台沒有設置閘口，可以直接上車抽整理卷，下車再投錢，車廂也只有兩節，鐵軌兩旁挨著兩三層樓的民居平房，這一帶是老社區，氣氛和市區大不相同，坐著小火車的感覺很不錯。

在帷子之辻下車，轉搭往北的支線，沒多久就到了仁和寺站。我們在門前等候，車掌駕駛也詢問著有無要下車剪票，我們卻不知道要按開車紐，傻傻的等車門打開，還在疑惑時車子又啟動了。旁邊兩個老外，看他們的神情，想必和我們一樣過站了。他們到下一站妙心寺就下車，由於時間不大充裕，我們決定跳過仁和寺，直接前往龍安寺跟金閣寺。

我對這三個寺廟的印象真淡薄，回來後點自己的網誌來看，發現對這三個廟只有一語帶過。這回再次拜訪，說實話還是沒到那個情緒。龍安寺最負盛名是他的枯山水庭園；金閣寺則是金碧輝煌的池中樓閣。遊客眾多，天氣陰沉，加上昨日至今已經審美疲勞，匆匆走過，沒有感到印象深刻，反而是從車站到龍安寺院這段小路較有印象。這段路穿越一片小棟矮房的住宅區，路的兩旁有幾家小賣店小餐廳，跟東山以及嵐山一帶相比冷清許多，但多了分門前町的樸實寧靜。

從龍安寺到金閣寺又走了一段路，我不得不佩服老媽果然是吃苦耐勞型的人。離開金閣寺，我們找了輛巴士回京都車站。

在車上累得打起瞌睡，這段路頗長，搖搖晃晃的又回到了繁華熱鬧的京都站。一樣是到車站十一樓找了家餐廳解決晚餐。搭一樣的電扶梯下來，過同一個十字路口，等一樣的紅綠燈，走一樣的小路，經過一樣的便利商店，住在同一個旅館第三個晚上，也開始有些膩了。

 

清水寺

南禪寺旁水道橋

天龍寺曹原池

天龍寺多寶殿

嵐山之貓

嵐山貓睥睨

龜山公園保津川展望台

這次出來四天三夜，事實上真正旅遊京都也才兩個整天，事前以為時間太短會有未竟全功的遺憾，如今看來，對逛街購物美食都沒興趣的我們，兩個整天簡直剛好。

這幾天的天氣不算好，但至少沒有下雨，氣溫也還不到寒冷的地步。不過到了離開的前天晚上明顯感覺到氣溫驟降，有一波強烈冷氣團即將南下，之後的兩周日本壟罩在大雪之中，關西一帶似乎雪量不大，寺院與白雪想必又是另一種美。

回程的飛機上，我給母親安排靠窗的位置。沒出過國的母親靜靜看著窗外，飛機飛在雲海之上，偶爾從雲層的缺口俯瞰底下星羅棋布的大地，或是深藍無垠的大海。過了好一段時間的安靜，我本想聊些甚麼，卻看見母親已經打起小盹。母親的臉龐已有皺紋，輪廓不復年少的俐落。母親一路上說了好幾次，年輕時不愛拍照，沒有留下太多過去年輕的照片。還說當她到機場時，心裡有股感慨，像她一個這麼喜歡到處走走的人，怎麼會到現在才第一次出國呢？言下之意多少還是感嘆歲月磋跎年華老去。

看著母親的身影，內心有些觸動，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這份心情。人的一生是一本書，母親這本書已經有許多的不快樂。如今看著母親心滿意足的打著盹，深深慶幸這趟旅遊成行。自己一意孤行了那麼久，去了那麼多地方，不知讓母親擔心多少回，如今，那些旅行經驗終於可以發揮一點作用，讓別人快樂。

台北下著雨，天氣濕冷，回到內湖也才下午兩點多。我跟母親乾脆開上碧山巖拜拜，完成每年春節的例行功課。對我而言，今年春節假期，也算是交出了一份及格的作業。

我與母親的哲學之道

2014/02/02

我們在京都火車站前搭巴士到清水寺。參拜完後順著清水坂走下來，往北拐了個彎，走產寧坂、二年坂到了高台寺；一起參觀了兩年前我遺漏的高台寺後，走入円山公園，八坂神社正在舉行祭典，湧進了不少遊人，正殿前的舞台上正在表演傳統的祭祀舞蹈。

鳥居出口就是熱鬧的四條通路口，往前就是祇園，往北則是去平安神宮的路，接著可以走哲學之道到銀閣寺。要去祇園嗎？鬧區我們不感興趣，還是繼續往北慢慢散步吧。接著又想，之前兩次來東山這樣走法都沒來得及參拜銀閣寺，於是這回毅然決定搭巴士先去銀閣寺，然後往南慢慢走回來。

搭上巴士，一路駛去，比想像中的遠。真不知道自己犯甚麼傻要用走的？尤其又帶著媽媽？

在銀閣寺前下車，天氣不大好，有一點點細雨，參道兩旁挨著許多小店，跟花季時相比冷清許多。沒多久就到了寺院門口，這回我總算是順利的拜訪了銀閣寺。遊人不多，逛的很愜意。

離開銀閣寺，走下參道，接上哲學之道。還有一個多月才是櫻花季，道旁的櫻樹還沒從冬眠中甦醒，枝枒光禿禿的，整條哲學之道冷冷清清。但因為冷清，也就更多恬靜安適的氣氛。幾處岔路小徑通幽，幾株小花巧玲可愛。我與母親邊走邊聊，還是聊到家族過往。過去覺得母親有些迷信，老愛四處求神問卜於街坊廟堂，近來我才覺悟，像我這種人才是最自大也最愚蠢的。因為人活在世上是這麼的脆弱，這麼的無助，誰能不心慌？妄想以自己的力量克服難關是不自量力，人終究需要信仰，才能繼續生活。不論信仰甚麼宗教，膜拜哪個神。同時，也只有當自己真正痛徹心肺般的為另一個人祈禱時，才真正領悟過去讓母親是多麼擔心的自己是多麼不孝。

母親長年在市場工作，眼界難免侷限。然而，只要有所自覺於人物之分，對未知的世界神靈心懷謙卑，販夫走卒一樣擁有深邃的靈性，只是難以用言語表達出心中那股不可言說之情。相反的，憤世嫉俗，鑽牛角尖，出言不遜，才是真正的膚淺愚昧，因為他還不知道，人其實比他以為的還脆弱。

母親其實也帶有一意孤行的性格，一頭栽進這沒有出口的愛情，從此人生走上了反常的道路，說實話，這段孽緣之不幸終究該自己負責。然而慶幸的是，個性直樸的母親不是那種逢人就怨、動輒細數過去人生種種不幸的人。這種不會一直把無解的痛苦放在心上的人，說來是我最羨慕也最敬佩的人格特質吧，我的姐姐應該也是遺傳了這一點，得以總是快樂處世。

母親跟了一個已有家室的父親，未婚生子，開始這段沒有婚姻的兩人關係。接著父親工廠倒閉，重拾雞販老本業，她也跟著到市場宰雞賣雞。除了辛勞度日，還得面對性格乖戾，妒忌心重，嗜賭貪杯，有暴力傾向的父親，她承受精神與肉體上的雙重痛苦，被父親以最難聽的話語羞辱，幾度承擔他賭博欠下的巨額債務。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們這個家庭從沒有一日安穩過，她從來沒有享受到一個正常人家庭該有的簡單幸福，我們也從不知道所謂正常家庭該是甚麼樣子。這些經歷多多少少也塑造了我的性格，我一直都感覺到孤獨、不安、疏離、悲觀。小時我話少安靜，假日被叫到市場幫忙的我內心極不平衡，只想努力念書脫離這裡，這裡使我自卑，這家使我痛苦。但算是我運氣好，並未走入歧途，自暴自棄。猶記得小時候，父親躲債，她一個人在市場那麼辛苦的工作還債，我竟還沾上偷錢打電動的惡習，無怪那時母親打我打得如此痛心疾首。

高中聯考放榜後的暑假，市場裡外到處都在傳我的事蹟，許多人甚至跑來我家攤位跟母親問，那個考上建中就是妳兒子？放假都來幫忙他怎麼還那麼會念書？從那之後，我們這攤在市場紅了。

我知道自己絕非聰穎，但我是性格偏執，不想讓人瞧不起我，也不讓整天在市場露面的爸媽被人瞧不起。一路走來，其實學業成績並不突出，也曾迷失挫敗過，但後來清大電機、交大電子所，以致現在當個工程師自立自足，也算沒落了個小時了了。我知道我沒有變成一個loser，我也沒讓母親變成loser。

一路隨手拍拍人家的房子、巷弄、花草、以及路過的貓咪，不知不覺就到了哲學之道的盡頭。跟母親聊到最後，我說一切畢竟都是機緣命運。你會跟了父親，懷了孩子並決定生下；你會有我這樣一個兒子，我會生在這個家庭；我們到京都，到哲學之道；沿著路談了我們這個家庭的風風雨雨，我知道了一些過去我不知道的祕密，當父親坐牢時，林家曾有人提議將我交給一直想要男孩的四叔扶養，姊則交給大媽一家，妳說妳既然已經犯了錯，就會把孩子負責到底；我也告訴媽，四叔過世前我做了個夢，兩年前過世的二叔打電話告訴我，要我去看四叔，說人若走了再去就沒意思了。我對林家總是疏離又彆扭，我沒去二叔的喪禮，也沒能來得及去看四叔；對不起，我總是這麼鑽牛角尖。母親說謝謝我帶她來京都，有如回到之前的青春歲月，可以自由遊玩。我說她運氣很好了，母親說，她三妹也是這麼告訴她，說她有我真幸運。這些談話最終總是結束在正面的情感之中，人生總有懊悔，總有黑暗，但也有很多地方會有陽光，會有喜悅。這就是人生最簡單也最深刻的哲學。

哲學之道之名來自某位日本哲學家，他的名字以及他想了甚麼，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二月櫻花未開的京都，冷冷清清的哲學之道成了我深刻的京都記憶，這是我與母親一同走過的哲學之道。

 

帶母親去京都

我的母親長年在市場工作，每年只有農曆新年期間可以獲得短暫的休息。由於年前有許多事情沉重的壓著我，使我疏忽了留意機票訊息，等到想起時，較便宜的機票早已售罄。除此之外，最令我猶豫的還是要處理父親的心情。年老的父親身體不佳，不知道能否承受旅行勞累。但他心思敏感，拋下他出去玩，他必定會心理不平衡而鬧情緒。前年我留意到價格漂亮的便宜機票，後來作罷，就是因為我擔心無法照顧到他的身體，又心煩於若丟下他只帶媽媽出門會把氣氛弄差。

今年又面臨一樣的猶豫，然而最近我已覺悟到，不論如何，我要趁著母親身體還算健康，心情無風無雨，未逢打擊的時候帶她出國見見世面。我不想要等到將來有狀況發生時，以帶著彌補的心情帶她出門。我不想要以後感到遺憾。

去年的春節前，母親說會有趟環島旅行，結果根本只是口頭上說說，相關行程以及參加人員根本沒有定案，這樣的旅行當然會流掉，最後只在初二幾個人開車下嘉義探望外公，當天來回。初三時無所事事，母親下到市場，把年前剩餘冷凍的雞肉擺出來賣，市場冷冷清清，百般無聊，就這麼把時間給耗掉了。看了心裡很難過，同時也意識到：母親做事情總是亂無頭緒，旅行這種事情還是得由我自己主導。

原本猶豫的我，突然想到了母親在市場那無聊卻又無事又落寞的神情，當下立馬就把機票買下。雖然機票略貴，班機時間不夠好，但這都是不是重點，重點就是我想帶媽媽出去走走的一番心意。

同時，我也把父親的機票買好，並且詢問他的意願，希望他一起出去玩。如果最後他不去，我就認虧把機票退掉。然後只帶媽媽出國。這樣一來，我心意已到，也顧慮了父親的心情，雖然可能虧損幾千塊，但這是最圓滿的做法了。

父親說會跟醫師討論後再決定，然後改口說我帶媽媽去就好。父親的寬心使我感到欣慰，也許是我過去積累的credit使然吧。

短短四天三夜的京都之旅就這麼成行了。晚去早回，實際只有兩個整天可以運用。既非櫻花季也非紅葉季，即使如此，作為第一次出國，對於其實個性好玩的母親來說，我相信仍然是很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