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喀什,實在是熱到爆炸,但至少還是乾熱,跟台灣這種溼熱相比,還比較好忍受一些。大家回到旅舍,入住房間,各自散開。
我先沖了個澡,然後回到天台上發呆。Celine以及Thomas隨即加入我這一桌。他們明天要包車去郊區的天門山。後來我們到前台詢問,英國大叔Gary也去,我說我還在考慮,覺得很疲倦,想休息。丹麥男和加拿大女不去,他們說明天要好好休息,同時他們也要蒐集吉爾吉斯情報,以及商討找人拼車前往邊境口岸吐爾朵特口岸。
出發來新疆前,我寫e-mail給中亞的旅遊公司stan-tour問現在是否仍可以在烏魯木齊辦理吉爾吉斯或哈薩克簽證,對方回答說現在已經不行了。但是如果要先到北京或是上海或是其他大城的領事館辦簽證,對我來說花太多時間,所以這次還是放棄了再訪中亞的念頭。原本希望可以造訪上次沒去過的塔吉克斯坦。
但是現在從前台得到的訊息是,「據說」有人在烏魯木齊辦到了哈薩克簽證了?!
中亞就是這樣,一切訊息都不準確,要到當地了才知道。
明天的天門山之行,前台已經幫忙找好師傅,價格也談好,Thomas說,他會繼續找人拼車,如果找到了,會先問問我的決定如何。
過了十秒鐘,我說,我決定去,不想讓他們還要麻煩地找人拼車,掛著一個懸念。
“a man should made decision immediately”我說。
“cool” Gary以及Thomas回答
包車搞定,大家坐回天台上的躺椅晾著。我發呆,Celine和Thomas看書。過了一會兒丹麥的跟加拿大的也坐過來,我們這六人組又湊在一起聊天。丹麥男是個直性子的人,是我們的話題中心。他聊到金融風暴後丹麥的社會現況,以及企業家在這風暴前後所作所為,他認為不公不義。我想他的立場是偏左的,他說到外來移民者願意接受低廉的工資,而賺到錢後就把錢匯回自己的國家,而本地企業家雇用這些外來勞工,無形中也壓低了本國勞工的薪資水平,但是這些薪資卻無法負擔丹麥的高物價。
Thomas則抱持不同看法,他認為企業家使公司得以續存,其實也製造了更大量的工作機會,以宏觀的角度來說,這是對本國有利的事業。
其實左右之爭沒有對錯,而且兩人的切入點也不同。我問丹麥男:
「那你覺得最低薪資要規定多少才夠?又或者,是由誰來決定最低工資的。」
他回答是工會。
「那工會的組成成員?計算最低工資的方法又是如何?」
他說他不知道。
其實我的立場是比較傾向Thomas的,因為丹麥男固然點出了底層員工的困境,但是他畢竟沒能更深入的去剖析原因,難道外來勞工就不能擁有賺錢的權利嗎?難道企業家就不能為了獲取利潤而雇用外來勞工嗎?是不是資本主義就一定是邪惡的呢?
兩個人一來一往爭論不休,不時有其他人插入自己的看法補充。
我跟Celine說,他們兩個所爭的顯然是左右之爭;Celine對我補充:基本上政治上他們偏左,經濟上則是偏右。在法國,許多他們的同學都是如此。
…….
關於這次的喀喇崑崙公路之行,一直到回到喀什,大家都會主動表達自己的感受。我喜愛這樣的氣氛。
其實這些老外在討論政治、歷史、或是音樂,以及其他個人的見解時,未必很深入獨到。但是大家會很主動的表達出自己的觀察、個人的看法,而當你表達時,大家也會很仔細的聽你的內容,提出意見。
有的背包客跑遍大江南北,話題卻總是向他人炫耀自己曾經走過的路,我想他們的重點只是表達「我去過了哪裡」這件事實,而不著重在這個地方與自己碰撞之後的效應,這些效應雖然往往是難以言喻的感動,但是,這「難以言傳卻嘗試描述的過程」,本身就是傳達了那「只可意會無法言傳」的事情了不是嗎?
說實話,我感覺那少數幾個總是刁著一根煙貌似滄桑地講著自己流浪史的人追求的只是換個吹噓媒介的虛榮罷了。跟旅行不旅行沒有不同,他們只是把許多人會拿來炫耀的東西,如跑車、收入、名貴相機…..代換成旅行罷了。
有的人則是到遠方尋找愛情,希望到了遠方的陌生城市,可以邂逅從另一個遠方流浪到此的人。在烏魯木齊的麥田青旅的告示版上看到幾則Note,內容敘說他或她接下來的旅程。想撿一個人,或徵求被撿,然後一同走完接下來的「壯遊」;在喀什的青旅,有一天下午我們聊天聊到一半,前台代為遞來一張小卡,說是有人留下傳閱的。我疑惑的看了一下,上頭用英文寫的簡介,但又語焉不詳,看到後段的中文我才明白,這個女孩子希望找到愛她的男朋友,只是她卡片中說想認識的是外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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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到遠方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逃避現實的心理。
只要能意識到這一點,面對這一點,然後選擇自己接下來的路,那麼無人可以批評,只是我也同樣看到了,許多旅行了很久的人,眼中剩下的只有空虛跟迷惘,一旦熱情隨著旅程而消褪,他們或許意識到當初驅使自己出發的理由的不成熟。「自由」不是能夠隨口說說就能實現的東西,事實上,真正的考驗正是在這種時刻才開始的吧。只是帶著逃避的心態出走的話,其實從來沒有逃出過心靈的牢籠。我認為,逃避也好,出走總是個開始,只是在那感覺到旅程之空虛的moment,才是旅行之意義的考驗的開始。
而這一趟睽違三年終於到來的旅行機會也讓我清楚的認識到,自己並非那種總是行走在路上的旅行者,我終於認識到,我不是那種我在旅程中遇到的那類人。Gary,稍早遇到的比利時人、前年在京都認識的Tim,在吉爾吉斯遇到的日本人、在哈薩克遇到的荷蘭大叔……,我不是那種人。
「無以彌補的時刻已經過去的痛切感受掠過心口,我不允許自己再過這樣號稱追尋自己,其實放浪形骸的日子。」──《深夜特急》
我突然的明白澤木耕太郎在從亞德里亞海上的渡輪所感受到的感傷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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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青旅很熱鬧。
澳洲來的有點瘋又熱情的老頭主動找大家說話,說晚上去吃中國菜,大家一起攤的話比較滑算。另一個我的室友,英國來的Michael也是個雲遊四海的老頭。
六人組中的我,Celine以及Thomas晚上一起參了這一團,一共有十一、十二個人吧,好熱鬧。走了大老遠,到新城區漢族社區的小餐店,在外頭人行道上並桌吃飯,同行的有在北京長大的美國人,中文說的超好;有廣西來的大姊;有幾乎完全不會英文無法溝通的日本女生;一個意態闌珊的法國人。吃吃喝喝,吵吵鬧鬧,餐廳的阿姨們看到這麼多國籍的人來吃飯也覺得很新鮮,問我:「這些老外是打哪來的啊?」
回到旅舍,我拿出筆電寫日記。看見其他五人在另一桌聊天。稍晚就不見了,我以為他們已經散場。後來我離開座位一下,回來時,前台的小哥好奇的問我,可以連上網嗎?他好奇但也無禮的把臉湊到我的電腦銀幕上看著。我皺了一下眉頭,把電腦拿起,想換到遠一點的桌子,這時才發現大家在後邊的桌子聊天。真不知道我們哪來這麼多話題,聊到好晚,這時夜空有雷電閃過,半小時後開始下起雨來,這一晚大家才散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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